《建党伟业》冯远征口述:重新解读陈独秀

冯远征《建党伟业》饰演陈独秀
冯远征《建党伟业》饰演陈独秀

   《建国大业》里我演司徒雷登的秘书和好朋友傅泾波,只有三四场戏,还砍掉了一场,把英文台词最多的那场剪掉了,那里面的英文是我自己说的。这次韩总打电话让我参加《建党伟业》的拍摄,通知我演陈独秀,我以为又是和上次一样没几场戏,演个坏人,说点风凉话之类的。一看剧本,近30场戏呢!导演说有可能还要加。

  再一看剧本,与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次与《建国大业》不同,先有了剧本,再根据人物去对应找演员,上次是演员报名说想演《建国大业》,赶紧想让他演什么。这次每个人物都起码是完整、到位的,不会因为他是明星你就看这个明星,起码可以看出这是哪个人物。赵本山在里头也没有搞笑,也是很认真地去演戏,包括范伟也是。

  在我小时候受到的教育里,陈独秀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一个破坏党、受批判的人。这个剧本打碎了我固有的观念。“黄导”说:你回去看党章,重新确立他的地位。于是,等于我重新解读陈独秀。电影《开天辟地》给我印象很深,那里面的陈独秀说话总是带着意见性的、不高兴的状态。过去的伟人戏,总是形似大于神似,观众也是注意演员长得像不像。

  我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形不像。有一个投资方的老板说:“冯远征演陈独秀?《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安嘉和?”有些人对安嘉和有心理阴影,当然这个角色算是成功的,作为一个演员,我应该感到幸福。

  我总问导演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觉得我像陈独秀?黄导说:你额头像,可以再贴个双眼皮,梳个大中分,嘴唇薄画厚一点儿就行了。谁见过陈独秀?见过毛泽东见过周恩来的可能还健在,只要你演绎完能让观众相信。内部试映的时候,一个不知道是哪儿的老总跑过来激动地和我说:“我告诉你,我是70年代入的党。看完你们这个戏后,我还想再入一次党。”

  黄导说了一句话:“我们看中的是你身上的儒雅。这个陈独秀有很多激情,但首先他必须是个文人。不用去演儒雅,因为你本身已经具备了这个。”他们是从气质上先去找这样的一个演员来,至于我怎么演,那是我固有的。而对于我的演技,黄导和韩总并不会去质疑。因为他们知道一个成熟的演员,他不会把这个戏砸掉的。他们也相信把这个角色扔给你了,你不会让他失败。现在更追求神似,如果非得形似的话,那我肯定不是陈独秀的候选人。

  我在电影中有4场演讲戏,现在保留下来的有3场,有两场是和北大学生,另外一场对着工人,其他的就是和张嘉译的生活戏——吃火锅、烤白薯、谈革命。每次演讲我都有精心设计,在家里想了几套方案:有循循善诱式的,有讲道理式的,有吼式的……但我拿给导演看的第一种就是现在呈现的这个,因为我认为这是最佳方案,结果出来以后导演很兴奋。

  “北大”那场演讲戏是陆川导的,韩总和黄导也在,陆川到现场打了个招呼忙他的调度,调完后他想和我谈谈这场戏。他说:“前几天拍戏很多演员嗓子喊哑了,这场需要激情。”毕竟我们没有合作过。我是喜欢用行动告诉导演我要干什么的人,不是上来我先给你讲一堆大道理,给你说晕了以后,演什么你都觉得好像是对的,最后又做不到,那是只会分析不会表演的傻演员。

  结果第一遍下来,陆川就已经“High”了。他过来最关心的是,“你嗓子没哑吧?”你可能看了那戏也觉得我有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那是故意的,他要一口气把这些话喊出来。我几场演讲是不同的处理,在那场的时候我觉得我是一个老师,我要让学生明白这个道理,我要比他们还要激昂。所以拍了两条以后,执行导演杜军就过来,说:“哥哥你没事吧?”我说:“我的肺都要喊出来了。”这当然是开玩笑。那场戏大概连续拍了有10条。因为话剧演员出身,所以对我来说还是话剧功底起了作用。

  在工厂的火车头前给工人们演讲时,那就是摆事实、讲道理,让工人听到心里去。那时候就不能像第一段演讲那样吼出来,而是启发式地说:“你们现在是受苦,你们盖了房,织了布,做了衣服,你们种了粮,但是跟你们没关系。”现场有一部分不是群众演员,是真的工人,比起群众演员,他们更不知道怎么反应。但是没想到我那段台词下来之后,我问了一句:“可以吗?”他们齐声怒吼:“不可以!”我更振奋地又问:“可以吗?”“不可以!”一声比一声高,把黄导吓了一跳,马上耳机就摘下来了。没想到他们的情绪这么饱满,喊声这么震撼。导演后来给年轻演员们看“五四运动”那段的片花,他们看得热血沸腾。刘烨看得直出汗,我有个朋友赵宁宇,看了3次都哭了。有意思的是,演“一大”代表的十几个演员里,现实中好像没有一个是共产党员,张嘉译也不是,我是。黄导他们把握得特别好,好在他没有说教,年轻人看了激动,不是说他们此时此刻想到党伟大,他们觉得那个时候的人,在这种状态下就应该是这样。

  礼堂辩论的那场,为了节奏,我开头的独白剪掉了,现场有王学圻、刘佩琦、吴彦祖、张嘉译、梁家辉……这些都是好演员,跟他们在一起你一定会有一种很过瘾的感觉。因为你知道他也有充分的准备,你也必须要有充分的准备。

  有一次我和黄导开玩笑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让我演陈独秀,因为台词太多了。”黄导嘿嘿一笑,后来我们开始聊别的,聊着聊着他又嘿嘿笑,还在琢磨那句话呢!很多年轻演员包括李晨,晚上吃饭时哑着说不出话来了。

  我的主要对手戏都是和演李大钊的张嘉译在一块,他的表演是很沉稳的,所以我要很激昂,形成一动一静。有场戏是我俩在北大图书馆讨论法国大革命的成功或失败会带来什么后果,我们都觉得这段会很干涩,我建议能不能吃火锅。黄导说:好,边吃边说,激情时你把酒倒在火里,让它着起来。

  黄导剪完片说:“远征,这个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个最有特点的陈独秀。”以前是脸谱化的,演员也是带着一种演反面角色的心情去演的,即使他说着正义的台词,也不会按照正义的说法去说。我是重新认识他,重新接近他,重新去了解他的过程。

  陈独秀从监狱里出来后和李大钊说:“看来我们该建立政党了。”“五四”胜利了,学生们在欢呼,陈独秀眉头紧锁,李大钊问:“仲甫怎么了?”陈独秀说:“胡闹!”在革命上他有两面性,既激情大胆,又成熟老辣。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但不是理想主义的疯子。中国共产党建立的时候,他说不要让共产国际参与,不是外国人要给我们建立党,而是我们自己要建立政党。他的思路很清楚,他不去参加“一大”,也是觉得我们不能与共产国际发生联系:第一,不能得罪共产国际;第二,不能让共产国际太插手;第三,如果我去,共产国际插嘴过多的话,那可能就变成了一场矛盾了。这样的话就很麻烦。对法国革命的成功与失败,他跟李大钊分析得非常清楚。

  实际上这种戏你如果真的把它当主旋律去演,可能就是个失败的东西。恰恰是黄导和韩总在制作这个戏的时候,就希望是还原历史。这个戏是在中共中央党史办的监督下,一切都是还原历史。这些演员也有点勇者无畏吧。年轻的演员并不了解那段历史,所以他们真正演起来,是靠自己的感觉和自己的热情对那段历史做诠释。如果老一些的会带着概念化的东西去演,这些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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